第二十章
林峰透过窗外即使看到远方山脉白雪皑皑,空气中也隐藏着冷冽,那也觉得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湛湛蓝天、晴空万里,青山叠翠,繁花似锦。
1
西岭雪山之有名,大概是因为一年之中,尤其是主峰庙基岭,几乎终年积雪。四川的川西美景如画,就不提鼎鼎大名的九寨沟了,成都附近方圆百里之内,都有无数值得一去再去的旅游胜地。
唐建国一边开车,一边很有当东道主的自觉,喋喋不休地给夏迪介绍,
“大熊猫基地你们知道吧?也在这附近。”
“对了,银屏山那边,还有赵子龙的墓地,知道赵子龙吗?三国里面的赵云,河北人,背井离乡地埋在我们这儿,不易啊……”
“这几年我们这儿增加了好多旅游项目,冬天可以滑雪,夏天可以滑草,还增加了温泉和漂流。对了,峰儿啊,你不是喜欢登山吗?这儿还有不少登山的社团。你看那边,索道、攀岩墙……不过现在不是旺季,这几天正好西岭雪山这边封闭施工,暂停对外开放。”
夏迪和林峰都配合着嗯嗯点头。
可前排的唐建国忽然又想起点什么:“小夏是吧?你后来又来过几次唐门吧?”
夏迪迟疑道:“这……你都知道?”
唐建国又道:“你说你叫夏迪我就想起来了,林峰走了以后,你是不是来找过她啊?小金说你来问过林峰的联系方式,把自己名片也留下来,说回头有什么消息就通知你,小金还问我来着……”
林峰无比惊讶地望向夏迪,可夏迪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前方,认真道:“可小金和我说,林峰去英国了,但没有林峰的联系方式,不光不知道电话,连QQ都不知道。”
唐建国“嗯”了一声:“林峰刚去英国的时候的确失联了,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林峰小小声道:“我那时候心情不好,不想见到熟人,就没有再登录以前的QQ。”
唐建国继续道:“可我们不知道你是谁啊?当然不能逮谁就说,不过你来过好几次,态度都挺诚恳的,小金就有些心软,就问我要不要帮你找找……我也曾经打电话给吴老板她家,就是林峰她小姨,结果是峰子的表哥接的电话,对我说林峰去哪儿了,包括什么联系方式,谁都不能说,尤其是你……”
夏迪听得脸色青黑一片,暗道“死包子你等着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唐建国还在那里继续:“我还在想,怎么这么执着,林峰是不是欠你钱了?可是小金说,应该不会,后来都去林峰转给他的淘宝店买过好几次耳机了,BOSE什么的,都挺贵的,不可能是坏人……”
林峰又是激动又是担心,于是忧心忡忡地看向夏迪,夏迪仿佛感受到了林峰的目光,便调整了一下呼吸,冲林峰挤出一个微笑,嘴里却对唐建国道:“没事,唐叔,后来我们还是联系上了,以后不会再把她弄丢了。”
唐建国在前排点头:“不容易啊小伙子,对我们小林这么认真,如果连长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
林峰就算再怎么坚强,可是唐建国这普普通通的一句感慨,忽然就眼眶有些湿润,夏迪察觉到林峰的异样,便悄悄伸手过去,握住林峰的一只手。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林峰还有无数的不可确信,那么此刻这种实实在在的幸福和满足,却让她有些猝不及防。此时林峰透过窗外即使看到远方山脉白雪皑皑,空气中也隐藏着冷冽,那也觉得视线所及之处都是湛湛蓝天、晴空万里,青山叠翠,繁花似锦。
林峰的父亲的墓地,位于龙门山龙门坎村的一座普通的公墓内,这儿鸟语花香,空气甚好,唐建国还对夏迪解释:“看到那条公路了吧,是去西岭雪山的必经之路。”
一群骑行装扮的大学生队伍呼啸而至,停在林峰和夏迪的面前问了问路,临行前还冲着林峰和夏迪吹了通口哨,然后扬长而去,让林峰很是羡慕:“真会玩。”
夏迪看看她:“等你毕业后回来,有的是机会。”
林峰却摆摆手:“下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待会儿我想进山走会儿,你想去吗?”
夏迪倒是无所谓:“你想去哪儿都行,我陪着你。”说话后忽然又奇怪上了:“景区不是封闭了吗?”
唐建国回答:“好多年轻人专门走非官方路线,跑到后山那边去露营,还看日出什么的。”
林峰也点头:“这事儿我就没少干。”
夏迪瞥她一眼,心里又酸溜溜地想,说不定还是和西风在一起。
唐建国却看着这两人还是手拖着手,心道:“是不是太恩爱了些?连长会不会嫉妒啊?”
进得陵地,林峰看自己父亲的墓前还残存着一个白酒瓶,还有一束枯萎的干花,两盆小小的仙人掌,林峰就对唐建国道:“唐叔,您前阵来过啊?”
“春节前的时候,你爸生日的时候我来陪他喝过酒……我跟你说过吧,你爸爸就是在他生日这天救了我,那会儿你不到一岁吧,本来他要赶回去陪你和你妈过年的,可他看我一个人在医院里,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就把假期放弃了,留在医院里照顾我。”
出乎夏迪意料之外,林峰没有吭声表示感谢,而是默默地拿出清扫工具,把墓碑上的灰尘和掉落于表面的杂草去尽。
然后把一束提前买好的鲜花放在碑前,还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出版的漫画书,又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漫画书上,林峰就跪了下去:“爸,您想我吗?我来看你来了。”
“我特别特别想您,我每到夜晚,就会想起您说的话,您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守护着我,我后来去了很多地方,看见过很多很多星星,可是不知道,哪颗才是您!”
“这是我画的漫画,别人都说挺好玩的,爸,您要是寂寞的时候,就看看,我画这些漫画的时候就在想啊,这里面有我走过的轨迹,有我遇到的好玩的事儿,您看着,一定会开心吧……”
“我去英国了,也看到了妈妈,您别再生她的气了,好吗?”
“您陪她的时间太少了,其实她年轻时受的外伤,全身多处骨折,并没有彻底养好。她一个人在四川,痛苦的时候不知道找谁,我奶奶觉得她娇身惯养,可您又没在她身边,……”
“她后来患了特别严重的并发症,但估计您在部队里,也没当回事儿,后来David找到她的时候,据说多处骨头已经开始萎缩和坏死,尤其是下半肢,妈妈也在所有的等待中消磨了耐心,彻底死心之后这才跟着David走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您在她最需要您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更多的时间陪她,而妈妈生病越发严重的事儿,奶奶也都没有告诉您……奶奶直到去世的时候,都在恨着妈妈……”
“妈妈这后半生,都在不停地治疗过程中,做过许多次手术,经受了许多折磨。有时候特别疼痛的时候,会加大吗啡的用量,但后来却戒不掉了,有些成瘾……
“她的腿脚不是很方便,只能靠画画来慰藉自己,……”
“我把您藏起来的照片都带走了,还有你藏在我家床底的关于我妈的剪报,还有你在部队的时候,妈妈写给你的那些信。我还看到了结婚证上的你们的照片,年轻时候的你们,真好看啊。”
“我把她现在的照片也给您带过来了,她直到离开的时候,也特别有气质。我也把您现在的照片给她看了,你放心吧,挑的最帅气的那张,我妈还说你怎么不见老。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我把写给她的信也拿给她看了,妈妈说,好多信都是你在部队的时候写的,妈妈在家天天盼,你却几乎不把信发出来…………,她说没想到您会比她先走,还说您年轻的时候特别帅气,在山下救回她的时候,就像是老天派来拯救她的英雄。”
唐建国有些听不下去了,他只知道连长的老家在四川另一个更穷困的县城,后来转业才转到大邑县,其中内幕也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于是对夏迪示意了一下,说自己到外面汽车里等着,夏迪点头表示同意。
林峰就这样跪在那里,说了很久很久,眼泪有时候刷刷地流淌,有时候她又面带着微笑喃喃细语,再后来,便什么话也不说了,就这么细细地擦拭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把背脊挺得笔直。
夏迪如果说以前完全不了解林峰家的具体情况,那么今时今日,看着林峰的背影,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以后得百般疼爱这位姑娘。
他走到林峰身边,也跪了下去,冲着墓碑磕了三个头,起身后握住林峰的手,对着前方道:“叔叔,我叫夏迪,是林峰的男朋友。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林峰的。”
林峰扭头看他,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得夏迪心发颤,夏迪于是轻声道:“峰子,有我呢,就算没有爸妈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一直,永永远远地陪着你。”
2
从公墓出来以后,这辆车却并没有走回头路,而是继续往前开,开到目的地后,唐建国问林峰:“你还真要去啊?那今晚是打算住山上吗?”
林峰看了看时间,摇了摇头:“应该不吧,我们衣服防寒度不足,也就往里走一走,带他逛逛,我也怀个旧。再说我也没带露营的东西。”
唐建国却道:“我好像给你准备了,还有你让我准备的其他东西。”
唐建国的后备箱里还真放着帐篷和火石等等取暖装备,夏迪这样的器材控自然是把能带的全带上了,甚至收罗了后备箱里的登山绳、步话机、手电筒、导航仪、GPS、雨衣,还有食物。
林峰没想到唐建国准备得这样齐全,啧啧称叹:“叔,你够专业啊。”
“昨晚你和我说了以后,我上午就找我户外的朋友,也是我们战友,反正他准备多少我拿多少。”
“谢谢叔。”
唐建国瞟了一眼夏迪还在那里整理装备的背影,小声说:“我还是有些担心,你在这儿长大的,这山上地形都熟,他呢?他行吗?”
林峰笑嘻嘻点头:“您放心吧,他以前当过登山队的队长。”
唐建国听完直点头:“不错不错。”
夏迪那边也整理好了,递给林峰背包:“背上吧。”
林峰一掂量自己的背包,再扭头看夏迪身上那个:“你全背自己身上了?不嫌沉啊?”
“没关系,我又不是背不动。”
唐建国没想到林峰带来的这个公子哥儿这么任劳任怨,心中好感度成倍增长,但还是不放心他俩安全,叮嘱道:“雨衣带上了吧?山里气候变化莫测,还是小心点。”
夏迪看着天气,太阳已经消失不见,也觉得比上午阴沉多了:“我带了,唐叔您放心。”
此时林峰却对唐建国道:“叔,我们看情况,天气好就可能会露营,明早等着看日出,天气不好的话,就会下山。”
唐建国表示明白,约好下山之前提前联系,于是两个人就背着行囊离开了,徒留下唐建国感慨万千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
虽然林峰带夏迪走的是是所谓的非官方道路,其实不过是处于半开发状态,显然也有不少人知道这条路线,沿途行来,偶尔会遇上几个驴友。两个人体力甚好,就算边走边聊天,也不太费力地就爬到半山腰,但夜幕降临,而且雾气忽然上涌,夏迪往下俯瞰,感觉自己笼罩在灰黑色的云层里,薄雾开始弥漫,遮住了视野,完全看不清下方的房屋,便对林峰道:“变天了。”
林峰也点头:“还说带你去走林家小道,还有我经常看星星的地方呢,显然不行了。”
夏迪一听这个,就有些不舍得放弃:“那必须再往上走走。”
林峰笑他:“这可不像你。”
夏迪甚为遗憾,嘀咕道:“本来还有露营的,幕天席地,星光闪烁。”
林峰这两天已经重新更新了对夏迪的认知,什么高冷酷帅都是表象,本质上却闷骚到了极点,所以完全可以想象夏迪所谓露营下面的潜台词。
林峰干脆不接话茬,而是四周打量了一下,看到前方有两三个年轻女孩坐在路边一个石头长凳上斗地主,便对夏迪道:“一般游客就走到这儿了,再往上就有难度了。”
夏迪也看了那三个人:“这是刚才咱们遇到的,那只骑行队伍的吧?怎么就她们仨?”
林峰也觉得奇怪,过去打招呼:“嗨,怎么就剩女生了?其他人呢?”
女孩们还记得林峰和夏迪,便七嘴八舌道,她们是成都某大学的骑行俱乐部的成员,女生们体力不行,刚爬到这儿,就累得够呛,但男孩们早就跑没影了,半个小时前电话联系来着,说他们已经到了鸳鸯池,再玩会儿,让她们在原地等着。
林峰一听就有些皱眉,鸳鸯池离这儿还有相当远的距离,这帮熊孩子还真能跑,一点常识也没有,山里网络信号不通畅,他们也没带个GPS定位仪。那边地形复杂,如果真下起雨来,很容易转错方向,下山肯定会困难。她看了看手表,对女孩们道:“这会儿时间不早了,西岭雪山这边是要求下午六点之前一定要离开,免得遇上不必要的麻烦。要不你们先下去吧,别等了。”
夏迪也道:“已经变天了,还是到山下等着吧,这儿危险。”
女孩儿们还有些犹豫,林峰就示意道:“给你们的朋友打个电话,跟他们说一声,也让他们赶紧下来。”
女孩们拿出手机开始联系,却联系不上了。
林峰和夏迪微微有些皱眉,还还不算特别担心,只是提醒女孩们继续打电话,直到接通为止。
终于联系上了,打电话的女孩把刚才林峰说要变天了让赶紧下来的话又复述了一遍,那边好像在说些什么,女孩皱起了眉,小声对林峰道:“他们说知道了,但是要再玩会儿。”
林峰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伸手道:“把电话给我。”
女孩怯生生地把电话放到林峰手上,林峰拿起电话就骂:“想死是吧,赶紧给我下山。”
女孩们全被林峰气场镇住,夏迪忍俊不禁,轻拍了下林峰的肩膀。
林峰这才放缓口气:“我没和你们开玩笑,你们现在下山还来得及,再耽误会儿,天黑了又下雨,你们会迷路的。”
那边好像没再说什么,林峰挂掉电话之后,就用这个小姑娘的手机给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还把刚才打的那个电话也记了下来。这才对三个年轻女生道:“我在这儿等他们一会儿,你们先下去吧,带雨衣了吗?没雨衣雨伞也行。到山下之后给我发个短信,我就放心了。”
夏迪看女孩们唯唯诺诺的样子,便从背包里拿出几块巧克力递过去:“接着吧,补充点体力。”
女孩们脸红心跳地接过,便一步三回头往下走,林峰隐约听到其中一女生在说:“真帅,太酷了,我都不敢看他。”
林峰便瞪了夏迪一眼:“你又放电,瞧把小姑娘们给招得。”
夏迪老大不服气:“你招得吧,瞧你刚才那说一不二的气势,跟黑社会老大似的,搁谁都得俯首称臣。”
林峰回想了一下,还真是,讪讪解释道:“我们这儿挺常见这些大学生的,没经过系统培训,也不具备高山户外运动知识,但是就不听劝告,然后总出事,每年都得发动起好多次救援。
夏迪斜着眼睛看她:“我记得我从前登文女峰的时候,有个队友也特别喜欢个人英雄主义,怎么骂都不听,东西都掉到悬崖下的冰面上去了,鞋都没穿,还很不怕死地非要去捡。”
林峰知道夏迪又在变着方地损自己呢,便不搭理他。
夏迪却没完没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林峰这两天和夏迪形影不离的厮混,脸皮也厚了,被夏迪打趣得干脆就实话实说:“我那会儿鬼迷心窍了,一想到掉在那儿的登山杖还有墨镜,都是你在北京的时候,买给我的,我就把什么都给忘了。”
夏迪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哎,峰子,你倒是处处给我惊喜,和我说句实话,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林峰简直无语:“下雨了,看见没有,现在下雨了,那帮家伙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你却问我这个?”
雨刷刷刷地越下越大,林峰和夏迪拿出雨衣穿上,又继续往上走了一段,可走在这不上不下的半山腰,也有些发愁。不知道刚刚往山下走的小姑娘们顺不顺利,山上的男生们是不是听劝。两人钻进路边一个破败的亭子里,再给男生们打电话,永远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要么就算通了,却被自动挂掉。
林峰心道这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逆反呢?越想越糟心,真想扭头干脆下行:“自己真不该管这些闲事儿,这都什么熊孩子啊。”
正琢磨呢,手机铃声却响起,林峰拿起来一看,便有些迟疑,看了眼夏迪之后再摁下接听键:“西风哥。”
陈西风在电话那头道:“我爸和我说你回家了,听说夏迪也来了?”
林峰“嗯”了一声。
西风又道:“我下午就赶紧从成都赶回来了,你们现在在哪儿?”
林峰张望了一下:“我们在山上,你还记得吧,有个破败的亭子,你曾经在上面刻了一只猪,被我爸看见了,罚做了100个俯卧撑。”
夏迪真是觉得听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默默地绕着亭子寻找,找了半天还真找到一只有些模糊的猪,笔法歪歪扭扭惨不忍睹,夏迪与之对视几秒之后便在心里吐槽:“破坏公物,没有品位、没有素质。”
西风在那头道:“下雨了吧,你们难道不往下撤吗?”
林峰简单交代了一下刚才碰到几个大学生的事儿,最后道:“我们有点担心,想等他们下来后一起走。”
西风沉吟了一下,然后道:“那我现在去你们那边接你,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天色黑得越发迅速,大雨却略有停歇,但这帮孩子并无音讯,林峰和夏迪的脸色完全没法轻松,而是变得更加凝重起来,山下的姑娘们终于将电话打过来:“我们刚刚接到他们电话了,说雨太大了,前方有滑坡和泥石流,已经找不到路了,现在躲在一个断崖下面。”
林峰脸色就更差了,结果姑娘又说了一句:“而且还有一个同学,摔了一跤,脚给扭了。”
林峰气急败坏道:“那还不赶紧联系我们,或者报警叫救援。”
女孩嗫喏道:“他们说,别报警,太丢脸。”
3
林峰的肺都快气炸了,正想破口大骂的时候,夏迪把电话接了过来:“你们听着,第一,现在打电话报警,110、西岭雪山的景区办公室,都要打电话。把还留在山上的同学的名字、手机号、大概的位置全部要告诉警方,还要把手机号发给我。”
“第二,他们不接我们电话,还屏蔽我们,你赶紧告诉他们,我们现在是离他们最近的人员了,不想死的话,迅速给我们回电,我们要知道他们的具体方位。”
“第三,保持体力,找个能尽量挡雨的地方,几个同学在一起不要走开,手机只开一只,其他都关掉,节约用电,尽量可以续航,保持联系方式。”
“第四,……”
挂掉电话之后,夏迪又把自己电话拿出来递给林峰:“西风是这儿地头蛇,你赶紧和他说一声。”
林峰有些诧异:“你怎么自己不打?”
夏迪晃了晃林峰的手机,电话铃声响起,夏迪按下接听键,开了免提,话筒里传来熊孩子们惊慌失措的声音。
林峰抢先开口:“知道自己现在的海拔高度吗?”
“半个小时前有看到一个海拔2500米的界碑。”
“那现在方位呢?冲南还是冲西?”
“冲南吧,不不不,也有点冲西……”
林峰忍耐道:“你们连个指南针都没带吗?”
那边静音了,夏迪赶紧补充道:“你们能描述一下四周吗?有什么特别点的景观?”
那边才又道:“分辨不清楚,但是右手边有条小溪。”
林峰倒是松了一口气,离水源不远是好事,而且还在一处断崖的下方,林峰在心里缩小了范围,又问清楚了的确是有位同学摔伤了,便叮嘱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其他都是次要的,主要是防寒、保暖,不要移动,保持体力和联系。
挂掉电话,林峰又给西风把电话拨过去,西风那边立即道:“我会和西岭雪山这边的搜救队联系,迅速组织搜救的,你们呢?”
“我们离他们最近,我们当先遣部队吧。”
西风是曾经活跃在搜救前线的前辈,沉吟了一下:“110会利用手机给他们做卫星定位的,我这边要是有消息,也会联系你们。你们带对讲机了吗?”
“带了。”
“那就好,待会儿我们对一下频道。”
这个真是个忙乱的夜晚,警方和西岭雪山这边都组织了大量的人力上山,但刚走到一半,大雨再度倾盆,所有搜救队伍都只好原地待命。
夏迪和林峰此时已经攀爬到大学生们最初所说的鸳鸯池附近,但鸳鸯池有两座山,林峰只能按照自己对断崖的理解,选择了其中一个山头的方向,两个人也在一处岩石的遮挡下躲雨,林峰还犹豫着问夏迪:“你要和我分开找吗?”
夏迪扭头看她,眯缝了一下眼睛,咬牙切齿道:“你说呢?”
林峰看外面暴雨倾盆,也觉得自己简直就多此一问。一看夏迪那杀气腾腾的眼神,就悄无声息地往外站了一些,甚至不在意自己有半个身子会淋雨。
夏迪当然不会纵容这种情况,一把将林峰拽到自己身边,几乎就快搂紧怀里了,忽然就道:“你说这帮小孩知道梅斯纳尔吗?”
林峰摇摇头:“大学生一般都会觉得登山这个运动挺酷的,但没几个人知道梅斯纳尔。”
夏迪点点头:“是啊,意大利的登山皇帝,征服过八千米以上的十四座高山,第一个无氧登珠穆朗玛峰的人,这么牛逼的人,却说:‘只有当我完全准备好了,我才会义无反顾的出发。’”
林峰越想越生气,语气里满是不忿:“是啊,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咱们干嘛要找他们,一点也不老实听话,要不然我们现在早就舒舒服服待在宾馆里了。刚刚居然还打电话说通过了第一处断崖,结果现在又被第二处断崖难住了,这帮不要命的,还带着一个受伤的同学,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夏迪却凑脸过来亲了一下,林峰瞬间无语:“你,你干嘛!”
夏迪却轻笑道:“我是成年人,我知道我在干嘛。”
林峰被夏迪这么一闹,火气便下降得七七八八:“我,我基本上知道他们在哪儿了。西风哥刚才报来的定位数据也差不离。就是可惜现在气候条件太恶劣,咱们还得再等等。”
夏迪“嗯”了一声:“闲着也是闲着,再来亲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量逐渐减轻,夏迪和林峰打算再度出发的时候,西风却呼叫上他们,原来他已经带着一对人马从另外一个方向爬了上来 。林峰和夏迪心中更是有底,便趁着雨停,踩着湿滑的岩石、泥沙,拽着树枝、草根,不断向目标点靠近。夏迪跟着林峰,看她停下步伐,便问道:“怎么了?”
“这雨下得厉害,把以前的路也冲毁了,现在前方没路了,但我觉得应该就在这附近,你听听看,除了水声以外,是不是还有其他声音?”
夏迪点点头。
林峰便拿出手电筒四处乱射,一边回应,夏迪从背包里取出登山绳,固定好之后和林峰一起逾越了一处断崖,声音果然又近了一些,渐渐地,隐约还可听见有人在喊“我们在这儿……”……范围越缩越小,终于在电筒和的照射下,看到了缩成一团的几个年轻人。
好消息当然迅速传遍了所有参与行动的人们,这时候绝大多数的搜救人员,甚至包括林峰和夏迪,都有些精疲力竭,可问题还没有解决,这几个家伙属于不作不死的典范,把自己困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往左看是悬崖,往右看还是峭壁。林峰和西风互相沟通了一下彼此的地理位置,林峰道:“他们现在呆的地方我去过,我知道怎么过去。”
西风不太放心:“那你们等会儿,我们带着人和器材,很快绕过去。”
林峰看夏迪已经在默默地行动,便回答:“行,我们知道了,我们先在这边把路绳架好。”
西风一愣,继而感叹道:“你们居然带了路绳,这帮混小子命真好。”
等西风带着搜救部队赶到这边的时候,却发现林峰和夏迪并没有只是架个路绳,在这儿老实等待,他们架好路绳以后就率先攀爬过去,西风等人只好沿着留下的路标往前继续,越走越近,却看到夏迪和林峰不但找到这群人,还已经点了一堆篝火,搭好了一个帐篷,把两个身体较差的同学塞在里面,夏迪还就地取材找树枝给受伤同学的腿做着固定,林峰也正不留情面地训斥大家:“要体能没体能,要技术没技术,要装备没装备,出门还不带脑子……”
有人在小声地顶撞:“我们只是热爱登山,这有什么错?”
“还觉得没错?这漫山遍野的人,都不睡觉,就这么顶风冒雨地来找你们,还没什么错?你们知不知道,现在才几度?要是运气不好,赶上下雪,不但可能直接把你们埋在上面,还会连累搜救人员。”
那边不吱声了,但看起来也不算多服气。
夏迪给伤员缠好绷带,站起身来,也加入到教训的行列:“居然还怕丢脸,不报警,你们知不知道,越早报警,你们也更早得到救援,你等到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报警看看,谁会理你。”
西风赶紧咳嗽两声:“什么时候报警,都会有人搭理的,不过救援人员也要评估风险,气候特别恶劣的时候,我们也不能完全不顾生命危险,白白去送命。”
夏迪回头看了西风一眼,生硬道:“你来了?”
当然有语气明显更兴奋的人,林峰站起身来,看到西风就眉开眼笑:“太好了,西风哥,你们到了。”
西风当然也热情回应。
夏迪眼睛抽搐了一下,同时还感受到西风拍拍自己肩膀:“哥们,好久不见,技能不减当年。”
西风是跟着救援队伍一起上来的,队长是西风的老相识,这只队伍大概带了差不多二十几个人,装备还很先进,但是下山的道路已经被山洪冲刷得一塌糊涂,完全无法行走。搜救人员在树与树之间拉起缆绳,搭建出一条“手扶”通道,慢慢把围困在这个险要位置的同学们接送了出来,一对一甚至二对一地搀扶着……
一行人踩着湿滑的岩石,头顶还有随时可能滚落的石块,两旁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陷阱,一行数十人组成的队伍在深山中缓缓移动。
天气却逐渐变得晴朗起来,弥漫的雾气也慢慢消失,林峰和夏迪走在这只队伍的队尾,夏迪却揪了揪林峰,指了指天上:“星星出来了。”
林峰抬眼一望,果然漫天星星闪耀,不禁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随便指了指其中一处,问道:“那是什么星座?”
“天蝎座。”
“你别蒙我。”
“那,好吧,天蝎座在那边。”
林峰回头看夏迪一眼,他正胡乱指着另一个位置,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林峰把他的手撅了回来:“这还没到夏天呢,你给我指哪门子天蝎座?”
夏迪扼腕叹息,怎么一不留神少年就长大成人,不好蒙骗了。
只听林峰又道:“我在欧洲的时候,和同学一起登阿尔卑斯山铁达力峰,那里的星空特别美,可是我就在想啊,再美,也比不上文女峰的夜晚,我一个人从睡袋里溜出来,静静地看着漫天灿烂的星光,和远处云层中时不时迸发的闪电。”
夏迪“嗯”了一声,回忆道:“那天晚上,我出来找你了吧。”
林峰也想起来了些细节:“我发现你没话找话的时候都是有套路的。”
“哪有!”
“就是有,当时你就跟今晚似的,问我来着:‘你找到天蝎座了吗?’”
林峰听见夏迪在自己身后隐隐发笑,然后还长长地叹了口气,悠悠道:“记忆力特别好,还记仇,越来越难糊弄了。”
队伍这样缓缓地移动,终于安全抵达山下,山底下站满了从山上撤下来的营救队伍,还有消防车、救护车,甚至还有好几辆的警车在下方等待,一通喧闹之后,有个司机模样的人走到西风的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西风便走过来对被年轻女大学生围着的林峰和夏迪道:“走吧,坐我的车回去。”
夏迪直到坐上西风的大奔之后还有些不可置信:“你买的车?”
林峰真是替陈西风高兴啊,还凑到夏迪的耳边小声道:“还配有司机。”
陈西风回头看两人亲密的状态,不由得微微一笑:“这车也就刚买两个月。”
夏迪却又来了一句:“这车不像你的风格,你不是说你要么不买,要买就买丰田的顶级越野车吗?”
西风解释道:“这不是没办法嘛,那谁说,要生小孩了,买越野车总不太合适。”
夏迪板了板脸:“我听说了,祝贺。”
可这语气完全没有欣喜,西风也觉得尴尬,看了夏迪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4
第二天下午,夏迪和林峰是和西风一起离开的大邑县。西风把夏迪和林峰一直送到机场,趁夏迪去柜台办理机票事宜的时候,西风交给林峰一个信封,对林峰一本正经道:“我给夏迪写的信,上飞机你再给他。”林峰一脸的狐疑:“你干嘛不自己给他?”
陈西风一本正经:“写得有点肉麻,所以不好意思。”
林峰抿了抿嘴:“你俩昨晚喝了通宵的酒,还要写信,搞得我觉得自己是第三者插足。”
西风也笑,把信封塞进林峰口袋里:“你放心,夏迪眼里不可能有别人。”
林峰也抓紧时间问陈西风:“你俩喝了一晚上酒,今天早上回来的吧?那么长时间,也不带着我,都聊什么了?问他,他也不说。”
陈西风看着夏迪的背影:“瞎聊呗,我也不知道聊什么了,我本来挺不好意思见他的,觉得这辈子,兄弟可能都没法做了,昨天我想了想,不管怎么样,也得回来见他一面。”
“然后呢?”
“然后就是灌我的酒,主要吧,问我代理的那个户外品牌的推广情况,然后就是问你小时候的事儿,……”
林峰一愣:“那你都说什么了?”
“我跟他讲啊,你从小就和父亲相依为命,但是过得挺自由的,不单单自个儿淘气,还带领着一帮小孩上蹿下跳,就是一孩子王。对了,也没少捉弄我,你爸也不怎么管你。你父亲去世以后,家里没什么钱,你都自己打工赚学费。最开始的时候什么都做,送过快递,还去发廊当过小工,给人洗头什么的,为了防骚扰,就更把自己打扮成男孩子似的,夏迪真不错,听得眼眶都红了。”
林峰都快忘记自己最困难的那段时间了,埋怨道:“这些你还和他说。”
陈西风想想又道:“不过他昨天还是有些奇怪,一贯不喜欢打听别人八卦的人,居然还问我,读中学的时候有没有早恋?”
林峰脸都黑了:“那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我就实话实说呗,哪有什么早恋,屁股后面老跟着一个跟屁虫,甩都甩不开,太影响我的光辉形象了。”
林峰恨不得以头撞墙:“你,你……”
陈西风还在那里莫名其妙:“怎么?我又说错话了吗?夏迪那小子是不是欺负你啊?要不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夏迪已经办完手续,大步走了回来,一把将林峰从陈西风身边拖开:“谢谢啊。这就不用您费心了,咱们几个关系太混乱了,不适合多见。你管好你自己就行。我们走了,红包放你车后座了,祝早生贵子。”
林峰被夏迪拖着往登机口方向走去,一步三回头,冲西风挥手告别。
西风看着二人远去背影,也微笑着摆手,却在心里回味着昨晚与夏迪的对话。
一开始夏迪话很少,西风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只能不关痛痒地废话,然后你一杯我一杯地不停灌酒。
酒到微酣处,夏迪终于抬眼看向西风:“西风,我对不起你。”
此言一出,把陈西风吓得够呛:“别啊哥们,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全是我对不起你。”
夏迪摆摆手:“不,是我对不起你。读大学的时候,我就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把别人的感情当回事儿,我虽然不知道范林是你的女朋友,但是你对范林有好感,我却一清二楚。”
西风叹口气:“你长得那么帅,女孩子们都喜欢你,也不能全赖你。”
夏迪摇摇头:“其实,范林住院期间,我每一天都在期盼她快点恢复,然后,我好和她说分手。但是现实的状况,我却没法说出一个字,后来她妈妈也来到拉萨,我几乎更加绝望。所以,当你决定出现在她的面前,我就隐隐有些期盼,希望你依然喜欢她,也许我就能得到解脱。”说到这儿,夏迪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西风:“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夏迪并不等西风的回应,就继续自顾自道:“在拉萨滞留了一个月的时间,我虽然是因为公司的事儿回了一趟北京,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林峰消失了,我就想啊,就算她要出国,走之前也得去送送她,把该说的话都告诉她。结果你却在这时候把范林接走,并且告诉我,以后就不用我管了……我当时都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自己居然就这么解脱了。”
“可我还是特别地害怕,害怕你和范林相处久了,知道她,知道她情绪很不稳定,就会和我说,你反悔了。所以我一次也不敢问你,觉得自己特别怂蛋,就算她哥哥出事,她有一定责任,就算我压根不爱她,甚至因为她的隐瞒,我还有些恨她,但是我依然觉得,最没义气、最没骨气、最自私的人,是我啊。”
陈西风听得难受,给自己和夏迪都倒满酒,自己先一饮而尽:“古道,你没做错什么,你已经比我和范林都有担当,当年出事以后,我又是愧疚又是难过,却没有丝毫的勇气和你解释。”
夏迪再度一饮而尽:“不,我自己什么德行我自己清楚。所以后来我与林峰失去联系后,我就在想:这是报应!”
西风赶紧制止住夏迪:“别胡说,林峰不是回来了吗,现在你俩关系这么好。再说了,这些都过去了,你就别挂在心上,我和范林,是我心甘情愿的,这辈子,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我估计就孤老终身了。”
夏迪把玩着手上的酒杯,抬眼看着西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包括我替你联系的法国的MN的代理,除了觉得你比我更适合以外,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希望你和范林能过上幸福安逸的生活,这样我的内疚感能少一些,更少一些。”
陈西风看夏迪落寞的样子,心道你倒是减负了,我听了岂不是更内疚。西风再一次地打断夏迪:“古道,咱哥俩半斤八两,谁欠谁的早就数不清了,也不用数清了。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其实你的放手,对我和范林而言却是成全。我们感激你还感激不过来呢。”
夏迪一凝神:“真的?”
西风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儿子都要生了,还能不真。”
夏迪一饮而尽。随即却慢吞吞问道:“你读中学的时候早恋过吗?”
对于夏迪快速转换的话题,陈西风一脸茫然。
西风思及至此,便抬手一看手表,就对站在一旁的司机道:“赶紧赶紧,一会儿就晚高峰了,该堵车了,赶紧送我回家。”
飞机从成都飞往上海的路上,夏迪一直在看本地报纸,几乎不怎么搭理林峰。
林峰心虚得很,殷勤伺候着:“你要毛毯吗?”
“不用。”
“渴不渴?给你要点水喝?”
“你自己喝吧。”
林峰那狗脾气装不了多久,就自己也怒了。忽然想起陈西风还让自己给夏迪带封信,于是便把信封扔给夏迪,开始闭目养神,没想到却真的睡着,还做了一个特别美好的梦,梦里又重新回到文女峰的峰顶,四周云海茫茫,仙乐渺渺,而自己却携着夏迪上天入地、御剑飞行。
醒来时林峰却发现自己枕在夏迪的肩膀上,身上还盖着毛毯。
林峰讪讪地起身,坐直回自己的位置上,貌似一直在报纸的夏迪瞥了她一眼:“刚才做梦了吧?”
林峰吓一跳:“你怎么知道?”
夏迪咧了咧嘴角:“我看你在梦里都快笑出声了。”
林峰不想接这个话茬,但也不想放弃掉和夏迪恢复邦交的机会,便问夏迪道:“西风哥为什么还给你写信啊?”
夏迪扭头看她:“他这么骗你的?”
林峰忐忑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夏迪把信封拿出来,从里面拿出一张支票,上面有数目相当巨大的一笔金额,信封里面还真有一封信。
林峰在夏迪的授意下,看到西风在信纸上的寥寥几笔,原来陈西风把夏迪这三年汇过去给范林治病和给范林母亲的钱都退回来了,西风文笔质朴,只是说让夏迪放心,自己完全有能力让家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林峰看完后,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发表见解和看法,只能把支票和信纸重新递回给夏迪。夏迪也不多解释,还在继续看报纸。
又过了会儿,林峰终于没忍住,问道:“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夏迪瞥她一眼,便把报纸递了过来。
林峰拿起来一通乱翻,只觉枯燥无味,直到内页其中一版,只见标题豁然是“大学生被困西岭雪山、 突击队员5小时成功营救。”
林峰有些咋舌:“怎么新闻,这么快……”
夏迪看她一眼:“你往后面看。”
报纸上详细介绍了事件发生经过,还提到了幸好有两个有登山经验的游客全程提醒和帮助,当然重中之重是提到了XX户外品牌的陈西风先生,早年也曾经是西岭雪山的搜救成员之一,适逢他回乡探亲,于是也主动参与了这次活动,并且全程赞助和提供了登山器材和设备……提醒广大市民户外旅游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贸然前往对游客关闭的区域。”
林峰扭头看夏迪:“咱俩就是那两位游客吧?”
夏迪点了点头:“这事儿是我替你做主了,西风他们公司需要宣传,他问我需不需要把我俩的名字也写到报道上,我替你回绝了。你不会反对吧?”
林峰拼命点头:“不反对,我完全同意。”
夏迪又陷入了思索:“我这么做是不是越俎代庖了?按理说你作为漫画家,也需要曝光度。”
林峰摆手道:“不需要,只有Mark这种奸商,才觉得需要。”
夏迪看她一眼,又不想说话了。
从成都到上海的飞机时长两个多小时。大概昨天还是太累,林峰看完报纸后又睡着了,睡得昏昏沉沉地,直到空姐开始广播,说“飞机大约还有三十分钟,即将抵达浦东机场,开始下降,请大家系好安全带,把挡光板打开。”
林峰微睁双眼,发现自己又靠到夏迪身上了,毯子这回干脆盖在两个人的身上,而夏迪却双目炯炯地看着窗外,林峰小声嘟囔了一句:“看什么呢?”
夏迪却跟没听见似的。
林峰心想不会吧,气性这么大?便直起身子,打算逗逗夏迪,夏迪感受到动静,却转过身来,把耳朵里的耳机取下来:“醒了?”
林峰点点头:“你昨天还喝了一晚上酒,怎么精力这么好,不睡啊?
夏迪没好意思说自己在规划人生呢,时间如此紧张,林峰还要回英国,那剩下的几天时间,包括将来怎么计划,都需要好好琢磨。更何况这两天没少受陈西风刺激,觉得这哥们变化太大了,不就结个婚生个娃,怎么就从一个孤独的攀登者转变成一个道貌岸然的商人,就算情怀还在坚持,但同时也会估算利益。夏迪越想越不是滋味,真得好好替自己和林峰的未来好好谋划谋划,于是乎夏迪从鼻子里出气:“我一想到没剩几天时间了,怎么可能睡得着。”
说完看林峰一眼:“你倒是心大。”
林峰讪讪道:“还差几个月毕业了,好歹也要回去拿个学位。”
夏迪点点头:“没事儿,你毕业要是不回来的话,我会去英国把你抓回来的。”
林峰脸色有些不露声色地发烫,为了掩饰自己,便顺手拿起夏迪的耳机塞进自己耳朵,嘴里还道:“你后来又去淘宝店买耳机了?”
夏迪“嗯”了一声。
“小金说,你后来又总去买耳机,怎么还用最初我给你那个?”
“有的是给公司员工发福利,还有的都送人了。”
林峰忍了很久,还是问道:“为什么呀?”
夏迪轻描淡写地回答:“最初是想套套近乎,打听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后来吧又想,也许你会偶尔来淘宝店看看;再后来呢,就想起你说过的淘宝店虽然转让了,但也有你的干股的事儿,不管怎样,也算为你做点贡献,谋点福利。”
林峰听得无言以对,觉得亏欠夏迪太多,扭头看向夏迪,眼睛里蕴含着的情绪却让夏迪嘴角含笑,打趣道:“干嘛,感动了?怎么报答我啊?今晚以身相许?”
林峰瞬间收起内疚表情,不再搭理夏迪,专心听歌。夏迪的歌单里有些听过,有些没听过,当林峰听到耳机里传来:“God is a girl,wherever you are……”心道这歌都听好几年了,怎么夏迪也不腻歪,刚想到这儿,便猛然想起了别的,问夏迪道:“我们登顶文女峰的时候,你在纸条上写什么了?”
夏迪瞥她一眼:“忘了。”
林峰“切”道:“怎么可能……我当时不知道要写什么,就想啊,干脆写我最想对你说的一句话吧,……但是还是写不出来。”
“那后来呢?”
“后来不是说写歌词,或者歌名都行吗?”
“那你写什么了?”
“我不想说,我怕你打我。”
夏迪凑了过来,把林峰耳机取下来,盯着林峰耳垂上那个闭锁耳孔,心痒难耐,凑在耳边轻声道:“快说,要不然我就亲了。”
这公众场合,哪能如此狂浪,林峰吓得赶紧讨饶:“说好了,你不许生气。我写的纸条是:……”
“是什么?”
“上帝是女孩。”
“什么?”
“上帝是女孩,God is a girl。”
“……”
夏迪听完这个答案,愣了三秒,转瞬觉得打她一顿都是轻的,于是整个身体收了回去,不看林峰,又恢复成冷暴力不合作状态。
但是林峰没有放过他:“我都说了我的,你呢,你写什么了?”
夏迪背过身去,看窗外。
林峰这次不打算放过他,在毯子的掩护下轻挠夏迪,夏迪最怕痒,隔着一件衣服也跟炸了毛的猫一样:“别闹,我真的忘了。”
过会儿又小声道:“哎……你别瞎闹……我告诉你吧,我写的就是五个字。”
“哪五个字?”
夏迪拖长声音:“脑——子——进———水——了。”
林峰气坏了,不再搭理夏迪。夏迪晾了一会儿林峰,琢磨着是不是干脆坦白算了,但是男人的自尊心高于一切,夏迪又叹了口气,还是忍住了。
但是他有的是招数打破僵局,只听他忽然感慨道:“哎呀,忘了让你带我去你老家的西餐厅了。”
林峰莫名其妙地回头看着他:“我们那地方,能有什么靠谱的西餐厅?”
“不是你说的吗?你们那儿的西餐厅,前台一般都贴着一张大纸,上面写着:不许打牌。”
林峰瞬间破功,噗呲笑了。
回上海后没几天,就到了林峰要返回英国的日子。
夏刚知道夏迪和林峰成为正式的恋爱关系之后,也只是简单地拍拍夏迪的肩膀,赞扬道:“好样的!”然后就自己飞回北京去了,号称要参加什么大学毕业十周年的同学聚会。
包赟也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好像和陈朗不但没有解除误会,反倒更加变本加厉。他几乎碰不上热衷于谈恋爱的林峰夏迪,自己孤独地在北京和上海之间穿梭,偶尔像幽灵一样出现在蓝迪健身中心,瞥一眼空无一人的总经理办公室里,没一个可供解闷的人,便又落寞地消失了。
所以,诺大机场里面,能送林峰离开的,自然只有夏迪一人。陈纪凡倒是想来,甚至想和林峰一起回伦敦,但是下午在上海美术馆还有电视台关于吴虹冰女士的画展的摄制,林峰自然是能躲就躲了,还鼓励陈纪凡道:“坚守岗位,好好配合。”
林峰和夏迪在机场依依惜别,夏迪保证说不出三个月,就会去伦敦看她,林峰也保证说,一定认真学习,顺利通过答辩,尽快拿到毕业证书,然后就可以飞奔回国。
夏迪笑嘻嘻地撸了撸林峰的头发:“你的智商,应该没问题。”
林峰这几天觉得自己头发都快被夏迪撸秃了,抱怨道:“你怎么就爱好这个啊?每次都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还不如干脆把头发剪短呢。”
夏迪眼睛一亮,继而又一本正经道:“你自己看,你想长发就长发,想短发就短发,其实短发也挺好看的,……,不过,还是看你自己,只要你舒服就好。”
林峰没当回事儿,又嘱咐道:“你待会儿帮我把《阿莫登山记》的影视改编合同给Mark送过去吧。他催得急,可是昨天咱俩跑苏州玩去了,你帮我给他吧,我已经签字了。”
夏迪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看网上的留言,老在说什么‘莫逆CP’‘守财CP’,还有‘水逆CP’,还有什么‘想写莫逆CP的同人……’,CP是什么意思,攻受是什么意思?同人是什么意思?
林峰其实也没想到网友如此八卦,她的登山记里面已经去除了绝大多数的暧昧情节,但还是把日常生活中打趣斗嘴的琐事,以及阿莫与朋友之间发生的矛盾和冲突,遇到的危险和难关的攻克,最后再携手共进的主线保留下来,所以她也没有搞懂读者是怎么从如此搞笑又正能量的漫画中看出基情的?
她慢吞吞地“啊……”了一声,对夏迪道:“那你先告诉我,咱们登顶那天,你究竟在上面写什么了?”
夏迪又笑了:“你这得多怨念啊,天天问,天天问,也不嫌烦。好吧,我答应你,等你毕业回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可能因为还是在热恋中的关系,两个人都是依依惜别,但时间不等人,林峰也只能和夏迪挥手告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夏迪把林峰送走之后,便上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道:“去上海美术馆。”
夏迪走进上海美术馆的时候 ,电视台的拍摄已经结束,陈纪凡看见他进来,就冲他招招手:“你把林峰送走了?”
夏迪点点头,便把合同拿出来,递给陈纪凡:“她说你急着要。”
陈纪凡赶紧接过来:“太好了。”然后便对夏迪道:“这是林峰她母亲的画展,你要转转吗?”
夏迪自然是点头,陈纪凡陪着他慢慢地溜达,偶尔给他介绍一下背景和出处,但是一圈逛下来,夏迪却皱起了眉头,问道:“你们不是说不卖吗?”
陈纪凡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大多数画是不卖的,不过有些画也可以卖。”
夏迪坚定道:“不对,上次我在杭州的时候,也看了画展,有一幅我特别喜欢,但是工作人员却说,这是非卖品,但如果是非卖品的话,应该不会被买走,可我今天却没有看到。”
“那你还记得画的内容,和名字吗?”
“就是一幅水墨画,是一只狐狸的正面肖像,那个眼神我到现在都忘不了,要哭不哭的样子,特别地忧伤。”
陈纪凡看了夏迪半晌,终于道:“怪不得我觉得你眼熟,原来想买画的那个人是你。”继而陈纪凡便对夏迪做了个手势:“跟我来。”
陈纪凡把夏迪带着七拐八拐,离开了展览区,来到一间宽大的工作室,里面是工作人员装裱整理或者修复画作的地方,陈纪凡指了指靠墙而立的一副画:“是这个吗?”
夏迪走了过去,有些高兴:“就是这个。”
“你为什喜欢这幅画啊?”
“不为什么,就是很喜欢。真的不能卖吗?”
“这个我得问问作者本人。”
夏迪快要气炸了,吴虹冰女士早就在九泉之下了,这可怎么问啊?陈纪凡看到夏迪黑沉的脸色就甚为开心,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在夏迪这儿收到的无名攻击都可以一笔勾销了。
好半天陈纪凡才道:“这画的作者,今天刚刚返回英国。”夏迪瞬间睁大了眼睛,只听陈纪凡又道:“你好像刚刚才和她分开。”
夏迪简直不敢相信,再看看水墨画,喃喃道:“我没想到她这么厉害,以为她只会画漫画呢。”
“我也觉得很厉害,她把这幅画里面的狐狸注入了灵气似的,让观众坠入到它的情绪里面,牵动所有观众的心。你知道这幅画叫什么吗?”
“不知道。”
“这幅画的名字叫做,《思念》”
“思……念……”夏迪咀嚼着这个名字,不禁有些感慨:“峰子早年丧父,现在母亲又去世了,她肯定非常思念自己的父母,所以画出这么一幅画来。”
陈纪凡看了看夏迪,不太情愿地开口:“其实我最初也是这么认为的。”
夏迪看看他,只听陈纪凡又道:“有一次我也跟你一样,说过同样的话。可是那天她喝了一点酒,倒也没醉,但是就问什么说什么,便冲我摇头了。”
“然后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一只狐狸,你说一只狐狸能思念什么?”
夏迪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陈纪凡,听他一字一句地念出来:“当然是……思念兔子啰。”
(正文完)